《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》(2023)是青年导演刘泰风首次执导的长片,从一场外卖公司高管和公司骑手之间的车祸开始,描绘了事故发生后普通人的生活样貌,展现了身处系统中的个体的无奈。
影片是用16毫米胶片拍的,画面拍得稳,曝光也准,用生动的细节把生活的真实感给表现出来了。这部片子拿了第37届金鸡奖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奖。
今天9月8日,
导演刘泰风、制片人朱桐
会来现场,映前会办个影片底片素材捐赠的特别活动
;映后呢,
导演刘泰风、制片人朱桐
会和中国资料馆的节目策划沙丹
一起聊聊天,说说用胶片拍这部电影的那些有趣事儿,
还有国内从来没公开过的片段,
会第一次放给大家看。
买了这场电影票的朋友,
都能拿到一张特别好看的国际版海报,
记得来呀!
《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》海报
以下是《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》导演写的创作想法:
生活表面上看着就像平静的湖面,树叶掉下去,会起点波纹,岸上的人下意识就觉得这湖没啥特别的。可要是有一双眼睛从天上往下看,就会发现这湖深不见底,一下子就让人害怕。要是看湖的人不小心掉进去了,水底下缠住脚的水草和能把他吞了的暗流,可就等着他了。
人总觉得自己啥都懂,能把生活掌控得挺好,可很多时候,现实就像掉下来的枯叶,把生活的平静打破了,人一下子就懵了,不知道该咋办。我们看到很多人看起来冷冰冰、没反应,其实他们背后也努力过、奋斗过,也抱过希望,最后还是向现实低头了,只能顺着来。
电影里的主角危力,他的累和犟,其实就是这个社会上无数个人的样子,跟掉在湖里的倒影似的。问题是:这咋解决呢?咋让他们从这种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困境里出来呢?一部电影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教给观众啥“方法”,也没必要。我更没责任让电影里的人,演着演着就突然觉得被“正义”加持了,然后彻底“成长”了。
用一把生锈的刀子一下下割生肉,那感觉多难受啊,肯定让旁边等着吃饭的美食家觉得恶心。
我上世纪80年代初出生,从小受的教育和身边的事都告诉我——人不能平平淡淡活着,努力了肯定有回报。可现在我40多岁了,跟大多数人一样,慢慢从幻想和希望里走出来,变得越来越现实。生活压力大,身边的人都得一次次低头,对未来的害怕也越来越厉害。周围环境变化快,物质条件越来越好,可人却越来越累。“我才40岁,为啥这么累?”这个问题,20岁、30岁的人也在问。看着挺稳定的工作和家庭,往往经不起一点事儿,可事过了,又得回到原来的老路上。
每天在人群里来来回回,为了吃饭奔波的人,他们是真的,可又在不切实际地想着要完成自己定的目标。心里原本的理想和自己想达到的目标,最后都悄悄变成了“活下去”——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事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,也随着大家忙着“活下去”,变得越来越脆弱,甚至还有点敌对。
刚开始写剧本的时候,我有个很明确的想法,就是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,去看看这些为了活下去,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被压榨的人,想为他们说句话。
不过这些可能白费了。电影的素材来自现实,但现实这东西,特别容易被误解。就像我老问自己“40岁的人,为啥这么累?我和这个社会到底经历了啥,或者正在经历啥?”带着这个“不深”的问题,我开始更仔细地看危力每个决定背后的原因。这让我重新想想自己对“当代现实主义”是啥,也让那些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,能跟电影有点共鸣。
我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那个明确的想法。当我觉得自己特高尚,站在道德高地上去“审视”别人的时候,心里其实已经给一件事、一个人贴上标签了。当然,我不说这种想法不对,也不想故意避开大家的道德偏见,但我发现一个现象:人其实挺自私的,还会给自己的自私找借口。
危力呢,他首先是个老实人,不管他人品咋样、啥阶层,对自己干的活和创造的价值,他是真信。不过咱们先不聊人物的阶级,就说人作为社会的一份子,被那些看不见的力量或者看得见的规矩,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“格子”里,变成了有不同特点的“东西”,慢慢就失去了人作为人活在自然里的意义。要是哪个“老实人”搞出来的一套价值观,经不起琢磨,那所有人的悲剧,早就注定了。
你是理性接受,还是感性拒绝?这个答案肯定不是“是”或“不是”。就算人们嘴上说着“我坚信”、“我肯定”,心里其实老犹豫了,这就是人复杂的地方。这个结果没定论,可能得用以后的生活去验证。
电影里说的“希望”,就像结尾妻子又怀孕了,反而让他更迷茫、不知道咋办了。
电影里那些习以为常的生活、荒诞的社会现象,还有解决不了的事——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原始的、直接的,能让人自然而然感到生气或痛苦,所以谁都不能冷眼旁观。这些残酷的事实,本来就活在电影外面的现实社会里,它们当然该成为电影的素材。
我觉得用一种冷静、客观的态度,把真实和虚构的影像掺和在一起,通过一个快“精神崩溃”的人的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——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眼里,这世界可能是歪的、走样的——这就是电影的现实意义。观众也跟着成了冷静的旁观者。这些旁观者的态度,会随着人不同时候的精神状态,悄悄发生变化。在一群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眼里,那些戴面具的笑容,其实是苦笑;年轻的手脚,好像被锁上了镣铐;狼狈的样子,变成了让人害怕的、严肃的生活。这是个躲不掉,必须面对的现实。
“记录生活”是电影独有的本事,因为它没经过演,不是舞台上的那一套。从现实角度看,它让没被加工的画面变得更直接。
咋让影像脱离舞台感和戏剧感,也就是把工作重心从讲故事本身,转到摄影机直接拍的现实环境,这是我琢磨的事。用16毫米胶片,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办法,用类似纪录片的拍法,去探索面具下的真实脸,用窄一点的镜头代替广角、全景,这就是摄影机里的现实。环境音和现场音乐的处理,在这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下,既能帮着展现人物的命运,也能让观众远离那些像海报一样的舞台安排,从而感受到人物的内心。不知道有没有达到效果,因为我们的生活里的样子和银幕上的画面,咱还真没资格讨论“真实不真实”这种哲学问题。
创作的时候,我删了好多能推动故事、烘托电影主题的表面东西,结果表演上的自然,还有胶片拍的真实世界,反而成了描绘这个时代和时代里的人特有的行为方式。当电影的结构和构图扔掉了那种浪漫的对称美之后,剩下的胶片颗粒和手持摄影的“糙”感,就成了那把生锈的刀子,切开生活,露出里面的纹理。它可能成了一种有象征意义的形式。我希望这种影调,能成为那只轻轻把充满物质感的生活,拉到精神领域的手。
我觉得,比起把影像表达得好像要揭露现实的伤疤和不堪,甚至无情地批判社会残酷,不如客观地说明一件事为啥会这样,把那些一开始就被贴上“不像人”标签的身体上的痛苦,平静地展示出来,这样更容易让偶然看到的人,不知不觉地觉得难受。
电影结尾是开放的,但这种让人难受的重量感,就像你觉得自己啥也不怕,跳进平静的水面,变成一片枯叶,周围全是波纹——你成了中心,成了生活的焦点。人的自然性和心里被驯化的存在感,随着水流产生了共鸣;这种朴素的画面,就被注入了情感。
刘泰风
2024年9月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