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观众的核心焦虑,早就从“外星怪物是啥”变成了“咱们以后会咋样”。《异形:地球》正好抓住了这种大家普遍的情绪,把异形这个外来的威胁,变成了一面镜子,逼着我们好好看看内部的问题:咱们的科技伦理、政治结构,还有人性本身,是不是早就从里头长出了毁灭的根儿?最吓人的怪物,可能从来不在天上,就在咱们自个儿心里。这种从“往外瞅”到“往里问”的转变,正是《异形》IP最成功的现代化改编。
作者:条形码
编辑:蓝二
版式:王威
当异形不再像幽灵一样在封闭的飞船里到处乱窜,而是跑到高楼大厦里,对着年轻娃娃的脸,张着血盆大口时,《异形:地球》给人的视觉冲击感确实很新鲜。
“就跟看《怪奇物语》版的《异形》似的,”观众说。
作为“异形”系列第一次登陆电视屏幕的作品,这部剧不光打破了电影讲了四十多年的故事框架,还用“异形来地球了”这个新设定,想给这个经典恐怖IP注入新的现实活力。
《好莱坞报道者》评价它“把太空恐怖拉回了人类文明的心窝子,每次异形出现都像照社会裂痕的镜子”;国内豆瓣开分7.6,也算是对国内观众喜好的一个肯定。
从1979年太空舱里的憋得慌,到现在城市废墟里抢着活命,“异形”系列的核心一直都在变,而《异形:地球》刚好完成了一次从“怕外面”到“琢磨里面”的关键跳。
一次终极的“回家”,和讲故事的时间变多了
《异形》的故事从来没离开过“人”。但以前的剧情,都发生在一个跟我们现实生活脱节的、封闭的小天地里。这种距离感,成了经典异形恐惧的基础:怕没见过的深空,怕孤立无援,怕被扔到几亿公里外没人管。
《异形:地球》把这层安全的玻璃罩子给砸了。第一集开头不到十分钟,简单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:维兰德-汤谷公司的宇宙货船上装了一堆没见过的外星生物,异形也在里头;它醒了之后,把几乎所有的船员都干掉了,货船也坏了,直接冲着地球就砸下来了。镜头一拉到地球,画面颜色特别鲜艳,谁也没想到,一场灾难马上就要来了。
飞船掉在一栋大楼之后,有场戏用特别讽刺的方式演出了这种熟悉的吓人感觉。一帮有钱人打扮成中世纪贵族,在屋里开舞会,异形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,悄悄溜达。等有钱人没理救援人员的好心提醒,一场虽然没见着血腥场面,却让人吓得发抖的杀戮,正式开始了。
到这时候,观众才能真正感受到,异形当“闯进来的家伙”,带来的那种大得吓人的压迫感,再往深了说,它当“上帝”时对谁都一样的讽刺——在它眼里,有钱的和没钱的,没啥区别。
当异形的口水第一次腐蚀穿我们平时熟悉的地板,当抱脸虫的影子投在城市废墟的断墙上时,恐怖从来没这么离我们这么近。这种“就在身边”的感觉,正是这部剧带来的最根本的变化。
而且讲故事的时间变多了,也带来了内容的革新。改成电视剧,意味着《异形》第一次有了好几小时甚至一整季的时间,慢慢铺开它复杂的世界观和人物的变化过程。
该剧导演诺亚·霍利在接受《Variety》采访时说,他拍这部剧的初衷不是简单重复“吓一跳”,而是“想讲个关于人性,关于咱们现在怎么活下来的故事”。电视剧的长篇叙事让他能像解剖标本一样,细致展现一个社会结构在极端压力下是怎么崩的,而不是光盯着几个人怎么逃命。
它慢慢搭起一个可信的世界,仔细刻画每个角色在害怕里是变好了还是垮了,还留出大把时间让角色们像经典科幻小说一样,就伦理、生存、人性这些事吵个不停。
这种深度,就是对付现在“注意力经济”的一帖解药。创作者们相信观众有耐心也有脑子,所以他们给观众的不再是立刻的感官刺激,而是让人坐立不安的、长久的琢磨。这或许就是《异形》IP最值钱的家当,也是现在好多科幻作品缺的那股子胆儿。
另外,《异形:地球》的科幻预言,也算是现在科幻作品的一种“叛逆”。它用真实做根基,说明真正的害怕,是来自能让人有共鸣的真实感。可现在主流科幻,要么掉进《星际探索》那种说大书的坑,要么就是《星际迷航》那种光鲜亮丽、瞎探索的“太空歌剧”。它们是好看,但也常常不着地。
当然,异形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。但现在观众最怕的,早就从“外星怪物是啥”变成了“咱们以后会咋样”。咱们怕气候变化、怕AI失控、怕社会四分五裂、怕文明一碰就碎……这种怕,早就超过了对太空生物暗示的“管不住的未知”的怕了。
《异形:地球》正好抓住了这种大家普遍的情绪,它很聪明地把异形这个外来的威胁,变成了一面镜子,逼着我们好好看看内部的问题:咱们的科技伦理、政治结构,还有人性本身,是不是早就从里头长出了毁灭的根儿?它告诉咱们,最吓人的怪物,可能从来不在天上,就在咱们自个儿心里。这种从“往外瞅”到“往里问”的转变,是《异形》IP最成功的现代化改编,也想给科幻创作指条更有现实意义的道儿。
咱们不再是看热闹,看发生在遥远宇宙角落的灾难,而是直瞪瞪地看着一场文明的自我毁灭。地球,这个人类所有历史、文化和斗来斗去的舞台,变成了最后的大考场。异形在这儿,不光是外来的吃人的,更是考验人类成色的“试金石”。
IP哲学图谱的延续和跟上时代
一个IP能火45年还不掉价,可不是靠老一套吓人的把戏。
《异形》系列的核心竞争力,在于它有一套大得能一直被解释的哲学图谱。《异形:地球》不但没丢这老传统,反而因为场景搬到了地球,有了更多发挥的空间。
首先,这是造物主和被造物之间的打架,从“杀爹”到“文明的轮回”,这是雷德利·斯科特在《普罗米修斯》和《契约》里使劲加的主题。人类追着造物主“工程师”,结果发现自己只是被造出来又要被毁掉的试验品;人类造了机器人,机器人却把人类当低等的,想养个“完美”的异形取代人类。
《异形:地球》接着这个“杀爹”的套路。但在地球上,这个事儿有了更让人难受的意思。人类,这个地球的“造物主”(也就是说了算的),是不是早就对自己的“被造物”(地球生态、科技、社会结构)失去控制了?异形来了,是不是像个回来的“真神”,对没尽到责任的“造物主”执行最后的审判?
在剧里,随着地球科技发展得快,“人类”已经变成了一个复杂的集合体,地球上先后出现了合成人、生化人,还有女主温迪那样的混合人,分了好多种“人”。咱们这些有血有肉的普通人,和生锈的飞船一样,早就成了科技大车轮子下的土。
外媒The AV Club的评论说,霍利的剧本可能探讨“人类世”的结束,就是人类活动把地球折腾得变样子的时代,最后被一个更“完美”的吃人的取代了。这算是对“创造”主题一次又大又黑的升级。
其次,从“外人”闯进来到“里头”自己垮掉,也是这帮创作者爱琢磨的事儿。
身体恐怖是《异形》的视觉核心,说白了就是怕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强行抢走。胸口破开那个瞬间,就是纯粹的“外人”闯进来。
可《异形:地球》里,有个有意思的细节,就是在身体恐怖的基础上,又加了一层更紧的皮筋。剧里,奇怪的外星生物不光会在人肚子里下蛋,还会吃人的眼睛,用自己的身体代替人眼。
当代表智慧的眼睛被外星生物“占了”,人类的“瞎”劲儿,好像就不用多说了。
这是剧里更严肃的琢磨,而在剧外,身体恐怖有了更深的共鸣。过了全球疫情之后,咱们对“看不见的闯入”、“身体被隔离”和“里头自己变坏”有了切身的体会。剧里不用刻意模仿,只要把这种害怕放到地球的背景下,就能一下子勾起大家的集体记忆。
除此之外,“维兰德-汤谷公司”的影子一直都在。但以前,公司的坏事是远方的,是通过手下去干的;在地球上,公司的统治却是实实在在的,无处不在的。
咱们能想象一个灾变后由大企业老板统治的世界:公司控制着最后的好地方,把人分成“干净区”的精英和“脏区”的流浪汉;异形不光是一种灾难,还可能被公司偷偷研究甚至当武器用,用来巩固权力、干掉不听话的。
这正好戳中了咱们现在对科技巨头垄断、个人信息泄露和阶级固化的担心。公司的罪过,从“阴谋”变成了“体制”,每个观众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世界的影子。
更有意思的是,虽然《异形》系列在中国文化圈里算小众的cult文化,但它的核心思想却和现在中国的社会情绪悄悄对上了。一方面,中国观众对“公司资本主义”的批判有自己的一套理解。经历了互联网巨头猛长然后被管了之后,观众对“维兰德-汤谷公司”的比喻理解得更深了。另一方面,异形里的“外人”害怕,在移民问题、文化认同这些事儿上也能找到新的解释空间。这种跨文化的共鸣,正好说明《异形》IP哲学内核是普世的。
所以,这一次,《异形》还能行吗?
答案已经很清楚了。
它可能再也靠不了45年前的“吓一跳”手法让新一代观众尖叫,但它手里的武器已经升级了。
《异形:地球》的终极意义,在于它完成了一次经典的“回家”之旅。带着在太空中磨了45年的哲学尖刀,回到了地球,也就是咱们每个人待的地方。它逼着在最熟悉的环境里,面对最陌生的自己。
一个伟大的IP,它的生命力不在于一直复制过去的吓人玩意儿,而在于能不能大胆地让它的核心,和每个新时代的精神内核,痛痛快快地来一场不留情面的对话。
另外,还有一个更现实的意义,《异形:地球》可能给中国科幻创作提供了一个好参考。在《三体》电视剧成功之后,中国科幻正在找更多条路走。《异形》示范了怎么把深刻的哲学思考融进类型故事里,怎么用画面语言讲清楚抽象的概念,这对正在成长的中国科幻产业,肯定是一种指引。
THE 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