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9月5日,中国首部实拍电影《》登陆全国院线——当银幕亮起,400公里外的中国空间站一下子感觉近了很多,8K摄影机的镜头扫过青藏高原的雪顶和辽东半岛的海岸线,掠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褶皱与京津冀城市群的璀璨时,每一个画面都在说同一件事儿:这颗蓝色星球上所有壮丽河山,都是我们共同的家园。这些画面不仅震撼,还特别有科学价值,而且从太空看下去的视角,正好让电影特别真实,让人感觉就像身在其中。
《窗外是蓝星》海报
《窗外是蓝星》的拍摄,是航天人和电影人一起搞出的大动作。航天员顺便当“太空摄影师”,忙完科研任务后,用特制的国产8K摄影机,记录了神舟十三号乘组在太空待的183天。主创团队自己上不了太空,全靠那些能适应太空的特制设备、还有和航天员的远程合作,把“遥远的太空”变成了“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日常”。
在这场就像真的到了空间站的沉浸式太空旅行里,观众不会觉得是在“看电影”,更像是跟着翟志刚、王亚平、叶光富三位航天员,一起待了好几个月的太空。
影片上映前,导演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,带着大家感受大国重器里的温度,也摸摸宇宙深处的浪漫。
导演朱翌冉
差点“赶不上火箭”的摄影机和上不了天的导演
“其实在我们刚开始筹备的时候,世界上那些航天强国就已经盯上‘太空电影’这块蛋糕了。”
2021年团队有了这个想法时,就发现不少同行都在动心思:科布斯团队计划去国际空间站拍剧情片,法国航天员早就在空间站拍了《16次日出》,俄罗斯更是为了电影《挑战》,让专门去学了太空飞行训练……“那时候就觉得,太空要成影视工业的新赛场了,但这事有个硬门槛——得靠载人航天技术支撑,不是谁都能随便做的。”朱翌冉说。
正好那时,中国航天到了一个关键时候。2021年,国家正准备发射空间站核心舱,而这正是太空拍摄“必须得有”的东西——“以前杨利伟他们坐飞船上天,在轨时间短、地方小,根本没法拍电影;但有了空间站,能长期待着、运行稳定,就有了在里面搞影视创作的可能。”总台团队抓住了这个机会,“过去中国人飞向太空、待在太空、探索太空的报道,已经形成了大家熟悉的固定说法,我们想着能不能打破老一套,从‘航天文艺’和‘航天新闻宣传’的路数里,再弄点新花样。”
《窗外是蓝星》剧照
要拍“太空电影”,第一步就卡在了设备上——普通摄影机根本不能用。“失重环境下机器会飘,发射时的震动能把零件震坏,充电标准要对齐,空间站里还不能有味儿、不能干扰科研设备一堆要求。”朱翌冉找了7家国内顶级的影视设备机构,和航天团队一起使劲儿,就一个目标:把8K电影机改得“能适应”太空。传统摄影机的个头、供电、操作方式都不行,他们把机身拆了装、装了拆,零件换了一批又一批,折腾了大半年,四台摄影机终于缩成了“三个行李箱”大小。
航天员上天能带的东西特别少,连电影里那个小小的兔子玩偶挂件,都是王亚平反复算才“挤”出来的空间。而且空间站里,航天员要忙一堆科研任务,拍纪录片不算太重要的事儿,所以,“三个行李箱”到底能不能坐上给空间站送东西的货运飞船飞上天,好长时间里,都是朱翌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。
摄影机上天前还有个小插曲,一开始团队光顾着研发摄影机,忘了包装,结果上飞船前背包被查出有味儿,而空间站绝对不能有味儿。那时候离货运飞船发射没几天了,朱翌冉急得连夜联系工厂重做货包,“工人师傅们连轴转,做完后我们派专人抱着货包,坐最快的航班往发射场赶,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火箭。”
这次太空拍摄,全程用8K50帧的格式,清晰度太高,这些珍贵素材特别“占内存”。1T的卡只能拍十几分钟,原计划准备50张,结果设备厂商翻遍库存只凑出40张。“火箭不等人,只能先把这40张送上去,然后反复跟航天员说‘省着用’——比如这个场景只能拍10到15分钟,那个镜头只能用一张卡,哪怕没拍好也不能补拍。”
类似的困难多了去了,在地球上习以为常的事儿,到了太空都变得又难又奢侈。“当摄影机终于成功到空间站时,我们至少算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。”朱翌冉说。
特殊的太空摄影机
朱翌冉是总台影视剧纪录片中心的纪录片导演,拍过《航拍中国》这些高分纪录片,这次拍电影在他职业生涯里特别特别。他不仅到不了现场,和摄影师的沟通机会也少得可怜。“我是唯一一个只能通过电视新闻看剧组啥时候工作的导演。”
没法现场指挥,邮件成了唯一的“拍摄指南”。朱翌冉把任务分成“定制清单”和“自由创作”,一方面怕素材卡容量不够,航天员没把握好度,新鲜劲儿上来把卡拍完了;另一方面又怕科研任务太重,留给拍摄的时间不够,素材不够撑起一部电影。直到春节期间,他在新闻里看到空间站舱内的画面,一眼就认出挂在舱壁上的摄影机,那一刻,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。
当太空素材回到地球,剪辑师赶紧把卡插进机器——第一个镜头就让朱翌冉特别震撼,蓝色星球在背景里慢慢转,没有旁白,却比啥话都有力。“我觉得中国航天员在这部电影里,表现出了超强的文化创造力、个人魅力,我特别佩服他们。”
从全国人民的英雄,到银幕上的普通人
2021年10月,神十三乘组出发前,朱翌冉给翟志刚、王亚平、叶光富三位航天员做了3小时面对面培训。让航天员学会摄影是个“任务”,不光神十三乘组,后来的神十四、十五乘组,包括已经回来的神十二乘组的航天员,也都一起参加了培训。
操作摄影机,对平时要摆弄一堆复杂设备的航天员来说,不算难事,更多时候,“我们聊的不是‘怎么拍’,而是‘拍什么’。”
《窗外是蓝星》海报
没法实时看拍得咋样,朱翌冉一开始特别担心,“我特别怕他们拍回来画面是‘各位观众,大家好,我现在在中国空间站……’”他反复跟航天员强调:“以前的报道里,你们是全国人民的英雄。但在这部电影里,我希望你们就是个有温度、活生生的人。”
所以电影里,我们看到三个在太空生活的普通人:变着花样吃特制太空食品,在失重环境里飘着整理东西,跟孩子打电话时红了眼眶,会对着舷窗发呆……
“所以很多观众看完,都觉得我们没有故意渲染啥,平平淡淡地讲生活,就是我们想达到的效果。”
三位航天员性格不一样,各有各的特点,偶尔露点小幽默,又可爱又暖心。翟志刚毛笔字写得特别好,片名“窗外是蓝星”几个大字就是他写的;王亚平讲的科普课特别有意思;叶光富吹葫芦丝也很好听。
最后根据回来的素材剪片子,女性航天员王亚平成了这场太空飞行的讲述者。“太空旅行的旁白,只有去过太空的人,才能把那种真实的沉浸感传出来。”她是航天员,是老师,是妈妈,也是女儿,这些多重身份能带来更丰富的情感。“我希望电影里有更多柔软的东西,女性视角正好能补上这一块。”
王亚平
电影里,王亚平说出发前收到美国女性航天员写来的信,告诉她全世界无数女性,因为她,也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窗外。平静带点沙哑的讲述,让旁白特别有力量。导演朱翌冉说,那沙哑是因为单位只给她一天时间,从早到晚反复练,嗓子“劈”了,才有了那种特别的味道。
素材里还有好多让朱翌冉惊喜的瞬间,比如叶光富和家人打电话的镜头:他坐在通话席上,妻子在屏幕那边笑,小女儿却不安分地跑来跑去,突然小脑袋凑到镜头前,奶声奶气喊“爸爸”。空间站是大国重器,可这个小脑袋一出来,冰冷的科技就有了家的温度。还有王亚平带上天的、女儿的粉色小兔子玩偶,在失重环境里轻轻飘着,像个情感符号:不管飞多远,家的牵挂一直在身边。
“作为导演,我看到很多镜头都特别惊喜,惊喜不一定是拍得多好,而是他们完全懂我要啥,明白这电影该是啥味儿。”
《窗外是蓝星》剧照
一场太空旅行、一颗种子
半年的太空驻留,要塞进90分钟的电影里,主创团队让观众跟着来一场身临其境的“太空旅行”。没有刻意的科普,就跟着航天员的日常走。
叙事结构完全按“人的感官”来设计的。刚进空间站,先拍“咋活下去”——水哪儿来?太空食品咋吃?睡袋咋固定?氧气咋供?这些最基本的生存细节,是每个人到新地方的第一反应。“就像你到了个新地方,第一反应是先安顿下来,解决生存问题,不是先看风景。等活儿稳了,再拍投入工作、完成最难的任务,之后才有空靠在舷窗边看风景、瞎琢磨,慢慢开始想家,最后带着不舍和期待回家。”
中国空间站自带科普属性,跟着航天员的视角进那个环境,自然就进了航天知识的大课堂,科普是自然的事儿,但团队故意不强调太多“知识点”,“我们没刻意想科普,因为不想让观众进电影院是去‘上课’,这不是电影该干的活儿。”
还有观众问“为啥飞船一落地电影就结束了”,朱翌冉回答得很清楚:“因为太空旅行结束了——咋出舱、咋跟家人抱,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,太空旅行就是落地那一下就完了。我们想最大程度展现‘太空旅行’的感觉,让观众记住在空间站里的真实时光。”
更深的,是文化和情感的传递:“电影里有句台词‘不管我们飞多远,过年都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事’,这就是我想说的核心——科学会带我们越走越远,也许有一天我们不在地球上了,但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、我们骨子里的这些文化基因、咱们的处事方式、价值观会一直传下去,不会因为飞得远就变。”
而这电影的意义,不止是展示一段旅程。“我希望它能成为一个催化剂”,朱翌冉说,对孩子们来说,它可能是一颗“种子”,让更多孩子对航天感兴趣,觉得太空不是遥远的“高精尖”领域,而是和人的生活、情感相关的地方。“以前大家觉得太空很远、很“高精尖”,但电影里有航天员吃住行的细节,有他们和家人的互动,能让孩子觉得太空不是遥不可及的。”同时,这次拍摄也能让中国影视探索太空实拍更多可能性,“以后拍剧情片、纪录片,都能起到点推动作用。”
首映现场
这是一部关于梦想的电影。“漫漫长路曲折,何日才结果,心之所向皆为嘱托……”当电影《窗外是蓝星》的片尾主题曲《盛世星河》慢慢响起,画面里闪过的每一幕,都是中国载人航天人一点一滴心血的真实写照——从上世纪70年代的预先探索,到1992年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正式立项;从神舟五号杨利伟第一次飞天时在太空舱里展示国旗,到神舟十三号航天员在轨待6个月创中国新纪录……中国航天人接力跑,不断创造新成就。
《窗外是蓝星》主题曲MV(04:22)
每一个镜头切换,都是一次时代的跨越,不是简单的技术升级,而是一代又一代人拼尽全力的梦想接力。这是中国航天的成长史,更是一个伟大时代的缩影。朱翌冉在首映礼上感叹,一切的天时地利人和,才让他们“能在这个时候、这个时候拍出这样一部电影。”
“120年前,中国电影第一次用纪录片拍了《定军山》,120年后中国电影同样用镜头对准我们的地球,我觉得这是中国航天和总台一起从太空摘回来的一颗星星,这颗星星送给所有有梦想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