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Brent Lang
译者:易二三
校对:覃天
来源:
Variety
(2025年8月11日)
这部《弗兰肯斯坦》完整复刻了玛丽·雪莱那部哥特小说里的惊悚劲儿:用别人的尸体拼出来的大怪物;还有那个偏执的发明家,找到了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,最后却得为自己的野心付出血淋淋的代价。阴森森的地下墓穴、活脱脱像汉默恐怖片里的山顶实验室,再加上维克多·弗兰肯斯坦拼他那终极造物时飞溅的血肉——这些元素可太多了。
《弗兰肯斯坦》(2025)
不过德尔·托罗可不觉得这部《弗兰肯斯坦》——8月30日就要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的那部——能算恐怖片。
没错,这部《弗兰肯斯坦》既是怪兽片,也是家庭戏。它讲的是维克多·弗兰肯斯坦(奥斯卡·伊萨克饰)怎么在专制老爸(查尔斯·丹斯饰)的压迫下,变成个不管不顾的科学家,最后又因为对自己的造物失望,反过来对“儿子”——那个怪物(雅各布·艾洛蒂饰)——使坏。
这部花了1.2亿美元的大制作,是奈飞出品的。10月17号会在影院上映三周,11月7号上线流媒体。现在好多类型片拍得都挺省的,奈飞在德尔·托罗这部《弗兰肯斯坦》上押了很大注,就盼着它既能讨订阅用户的欢心,又能让奥斯卡评委们眼前一亮。
“吉尔莫(德尔·托罗)打小就开始琢磨这部电影了,”奈飞首席内容官贝拉·巴贾里亚说,“这事儿就是他当初想当电影人的起因。他特想琢磨琢磨,当怪物和当人类,到底有啥本质区别。”
在《弗兰肯斯坦》去威尼斯电影节亮相前,德尔·托罗接受了我们采访,聊了选奥斯卡·伊萨克和雅各布·艾洛蒂的过程、怪物形象是怎么琢磨出来的,还有怎么把这部自己憋了半辈子的电影拍出来的。
问:《弗兰肯斯坦》真花了几十年才弄完吗?
德尔·托罗:
对,整三十年。早在我还没相机的时候,我就开始有这想法了。从《魔鬼银爪》《刀锋战士2》到《地狱男爵》,里头都有《弗兰肯斯坦》的影子。环球影业没放弃这项目前,我们一直推进着。我到处跑着推销这事儿,它对我来说就像得爬上去的珠穆朗玛峰。
问:这故事到底哪儿让你这么着迷?
德尔·托罗:
小时候看詹姆斯·惠尔拍的《弗兰肯斯坦》(1931),我把心都掏给那个怪物了。我当时就想:“那不就是我嘛。”那对我来说,简直就是个宗教似的精神体验。我小时候受天主教影响挺深,觉得那怪物就像象征我的圣徒或者神话人物。就算那时候小,我也觉得:“天哪,看到这怪物和他的那份纯真,我心里特踏实。”他是个外人,融不进这个世界。他那感觉,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。
《弗兰肯斯坦》(1931)
问:“你说它让你挺平静”这说法挺有意思。你不觉得这是恐怖片吗?
德尔·托罗:
不,我没这么觉得。这故事跟《木偶奇遇记》似的,讲的是被造出来后,立马就被扔到陌生世界,就像被丢进深水池的孩子。他得学会不溺水,才能学会游泳。《弗兰肯斯坦》其实是在歌颂人的经历,讲的是爸爸和儿子的故事。小说和电影里头,都流着我这辈子走过的路。
问:你的生活和这《弗兰肯斯坦》的故事,在哪些地方掺和到一块儿了?
德尔·托罗:
所有能掺和的地方都有。我特别认同故事里说的那股劲儿:就算家里的伤疤一代代传下去,你总还是有法子治好它。你能听着这些伤疤,从中找力量。我也觉得这道理对:美不光是大家觉得的善良和漂亮里才有,更藏在“存在”本身里头。比如虫子世界里,有些东西长得特别惊艳,可转眼就可能变得又凶又狠。这不就跟故事一个样嘛。
问:听说你以前想过把这故事拍成迷你剧,是真的吗?
德尔·托罗:
没,我没想过拍迷你剧。我一开始想的是拍两部电影。本来想从两个角度拍同一部电影,让第二部和第一部对着干。但后来觉得更好的办法是:在弗兰肯斯坦刚造出来没多久就拐个弯,视角跟着转——前半段跟着维克多,后半段就跟着那个怪物走。
问:为啥选奥斯卡·伊萨克演维克多·弗兰肯斯坦?
德尔·托罗:
我想要这部电影不老气,得有现代感、有劲儿,还得说点现在的事儿。往好看了说,我脑子里想的维多利亚时代,得是彩色的、泥泞的、蒸汽腾腾的、满是灰和顶尖技术的样子。我不想要个疯疯癫癫的科学家。我想造个像摇滚巨星一样的天才,奥斯卡身上正好有我想要的维克多的傲气和那种又暗又迷人的劲儿。他就像拜伦那种摇滚巨星。
服装设计上也按这个来——他的衣橱就以60到70年代的伦敦为样子。宽檐帽、喇叭裤、带跟的鞋,到处都是。要是在苏活区看见他和米克·贾格尔、崔姬一块儿走,路人肯定得惊呼:“又来个摇滚巨星!”奥斯卡这人还特有人味儿。他能迷住人,又有猫似的灵活劲儿——就因为这,观众才明白他咋能给实验拉到投资。
问:本来这个生物是要安德鲁·加菲尔德演的,他退出后,你咋想到雅各布·艾洛蒂的?
德尔·托罗:
我看过《萨特本》,特喜欢他那股子纯真和直率。他在里头演了个被汤姆·雷普利那种人控制的小可怜,我觉得他演得特有劲儿。这角色既能高贵,也能凶狠。雅各布那眼神里全是人味儿——就因为这双眼睛,我定了他。
问:你是咋决定这怪物长啥样的?
德尔·托罗:
从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画这怪物的时候,我就不想用整整齐齐的伤疤,也不要缝合线或者止血钳。我觉得把他设计得像拼图特有意思。我希望他长得像刚出生那么好看,因为以前别的弗兰肯斯坦里,他老被说成是事故受害者。但维克多既是外科医生也是艺术家,所以这些伤疤得有美感。我一直觉得他像雪花石膏刻出来的。别的版本老让我想不通:维克多为啥要拼这么多尸体?为啥不直接复活心脏病死的呢?我的答案是:要是尸体是从战场上捡来的呢?那他就得想办法让这些破零件和平共处。
问:你为啥选在大实景片场拍,还用实景特效不用电脑特效?
德尔·托罗:
对我来说,电影手艺的真实感特别重要。我要真布景,不要数字技术,不要人工智能。我不搞模拟,就爱传统手艺。我想亲眼看着人画画、搭架子、敲敲打打、抹灰。我会自己动手刷道具,盯着他们搭布景。所有东西都是手工做出来的时候,那感觉就像歌剧一样壮观——你能感觉到几百个人的手艺全往你身上扑,推着你往前走。
问:这部电影花了多少钱?拍了多久?
德尔·托罗:
拍了大概120天,花了1.2亿美元。不管给多少预算,我都要求电影看起来得有两倍预算的档次。《水形物语》才花1930万,但我让它看起来像5000万做的。《环太平洋》花了1.9亿,我就要它有4亿的感觉。我觉得,让野心比预算大,是制片人的责任,更是导演的艺术使命。
问:我想问问你弗兰肯斯坦出生那场戏。这可是个标志性的文化电影时刻。你是咋拍的?
德尔·托罗:
几乎没人拍过弗兰肯斯坦是怎么造出来的。大家都拍闪电打雷,然后怪物就拼好了。我觉得既然要跟拍摇滚巨星,就得拍演唱会现场。所以我没把维克多拼尸体碎片那场戏拍得吓人,而是把它变成华尔兹舞步,搞成一场狂欢派对。维克多在实验室里跑来跑去,拼着这身体,抓起一块就随便往这儿那儿安。
实验室放哪儿呢?那时候水塔可是大建筑。我脑子一闪:“就放水塔里吧。”布景设计的秘诀之一是得有变化——一个场景要是出现四五次,每次都得不一样。不然就腻了,像《宋飞正传》里公寓的固定镜头。所以我得琢磨灯光和布景——大窗户既能透进早晨的阳光,又能照傍晚的夕阳。我还设计了四根带能量的柱子,看着是青铜绿色,灯光一照就变成四道红光。
问:你说小时候跟弗兰肯斯坦有共鸣。但我看你电影里维克多老画那个造物,就想起你自己设计怪物的过程。你也在维克多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了吗?
德尔·托罗:
确实。我觉得维克多也是个电影导演,哈兰德(他的赞助人,克里斯托弗·瓦尔兹演的)就是制片厂——他说“啥要求都满足”,转头又说“就这事儿不行。你有全部创作自由,就这条线不能碰。”我从来不喜欢自己电影里的任何角色,总试着理解他们。人都有毛病。现在这时代,犯错简直成了罪过。但关键是维克多犯了要命的错,怪物也犯了要命的错。要是电影处理得好,观众最后能明白他们为啥走歪路。
问:你觉得人工智能或者别的技术和弗兰肯斯坦造怪物有啥像的地方吗?这怪物不就是人类最后管不住的技术产物吗?
德尔·托罗:
我可不这么想。《弗兰肯斯坦》老说法是讲科学失控。但对我来说,它说的是人的精神。这不是个吓唬人的寓言:它讲的是宽恕、理解,还有互相听对方说话的重要性。
问:网飞做了这部电影,估计看流媒体的人比去影院的多。但你是在大银幕上创作的这个作品,这会让你别扭吗?
德尔·托罗:
网飞还是会给电影最大的院线发行规模。具体数字我不清楚,但会有三周独家放映,之后还能在影院接着放。网飞还会像发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匹诺曹》那样出实体光盘。去电影院看的感觉太重要了。我信这个价值。但要是得选——是能拍出来,部分院线部分流媒体,还是干脆拍不成——那答案明摆着。对电影人来说,能把故事讲出来才是根本。
问:你为把这故事搬上银幕忙了半辈子。现在马上要跟全世界分享了,是啥心情?
德尔·托罗:
我觉得这部电影把我该说的都说透了。至于大家认不认同它对世界的看法,我管不了。有记者问过阿尔弗雷德·希区柯克:“你怕后世怎么评价你吗?”希区柯克说:“后世现在能为我做啥?”我也这么想。未来现在能为我做啥?